很快偌大的寢宮內只剩張沐和朱載琮兩人。

朱載琮看著張沐，冷笑道：“當初孤想要將她送給你的時候，你一幅道貌岸然模樣百般推脫，如今怎地不裝了？”

張沐羞愧的低頭，無言以對。他平生做事雖然不能說件件都光明磊落，但所作每一件事都無愧於心，但今日公然奪人之妻實在非大丈夫所為。

朱載琮則又道：“你應該還記得當初孤要將她送給你的條件吧？”

張沐道：“那樣的條件我是永遠不會答應的，更何況如今機會早已沒了，不是嗎？”

朱載琮道：“但你至少要幫孤另一件事。”

張沐道：“說來聽聽。”

朱載琮一字一句地道：“助孤繼承益王之位。”

張沐不由奇怪道：“益王年邁，你是世子，王爺的位子不遲早是你的？”

朱載琮憤恨道：“這還不是都拜秦懷義所賜，當初父王已經放棄了爭雄之心，是他蠱惑孤繼續鬥下去，結果孤一事無成，而秦懷義卻背叛我們益王府，把我們的把柄都出賣給了景王。你可知謀反的事一旦被景王捅到皇上哪兒去，我們益王府會是什麽下場？”

張沐不語。秦懷義為了取得景王的信任，的確什麽都說了，他的事，《毒經》的事，益王府的事，所有的一切……，這件事張沐自然也清楚，當然景王自己也有奪位之心，他的對手只有裕王一人，因此倒也沒想把益王府怎麽樣。

朱載琮又恨道：“當初父王要殺他，抹掉所有跟《毒經》有關的痕跡，是我強行保的他，還要了他的女兒，可他卻險些陷我們益王府於萬劫不覆之地，父王為此對孤大為不滿，如今更有小娘天天吹枕邊風，欲要讓五弟取代孤的世子之位，前幾日父王已經召集王府貴戚商議更立世子之事了，幸虧被孤的幾位心腹給攔了下去，但小娘卻看到了更大的希望……”

張沐道：“你不會想讓我幫你弒父吧？”

朱載琮神色很冷漠，道：“孤只說讓你助孤穩坐王爺之位，你要怎麽做孤可不知道。”

張沐沈吟了下，沈聲道：“我幫你，你換秦靜自由，是嗎？”

朱載琮道：“沒錯，不過孤提醒你要快，父王重病已經快要不行了。我那心機極重的小娘正是趁父王病糊塗之際欲要讓她的兒子取代孤。”

張沐點頭道：“好，記住你今晚的承諾。”

朱載琮道：“放心，我知道你的手段。所以我寧願不要一個無足輕重的女人，也絕不願徹底惹上你。”

張沐沒有再說什麽，直接轉身離開了。他知道朱載琮也是個聰明人，甚至剛才那兩個女人也完全不需要自己擔心，朱載琮會比他更謹慎警告的。

……

翌日，天氣陰郁。

建昌的天比袁州好不到哪裏去，也是雨多晴少。

淋淋大雨下，陳釜在張沐身邊幾次欲言又止。

張沐見陳釜的模樣，率先道：“四叔是不是不想我幫秦靜？”

陳釜憤憤不平道：“當初她欺騙公子的感情，令公子頹廢數月，那一幕幕我們可都沒忘呢。現在還要強人所難，莫非不知自己有多過分嗎？”

張沐目光看向遠方，嘆道：“過去的事沒必要再提了。”

陳釜氣道：“可她終究不似臨善公主那般對公子傾心，更沒有臨善公主的純真。縱然公子這次能救她，我只怕她會一直纏著公子……”

張沐幽幽道：“我們兩個再也回不到過去了。少卿兄就這一個妹妹，他泉下有知，若看到妹妹這番境遇只怕也難以瞑目，我無論如何不能見死不救。”

陳釜張了張口，卻也說不下去了。

很快身披鬥笠蓑衣的魯義平自大雨中騎馬趕來，來到客棧後，先摘掉鬥笠，脫下蓑衣，披了件幹凈衣服，這才朝張沐拱手道：“公子，打聽的差不多了。”

張沐道：“怎樣樣？”

魯義平道：“朱載琮說的沒錯，益王病重已經快要撐不住了。而且這幾日關於益王將要撤換世子的消息也是時有傳出，不過具體那裏面到底鬥成了什麽樣就不好查了。”

張沐道：“知道益王具體是什麽病嗎？”

魯義平道：“聽裏面的人說時不時地會莫名頭疼，像炸裂一樣疼，犯病的時候益王甚至要人殺了他。建長城有名的大夫都照遍了也不見氣色，以他的歲數多半是撐不了多久了。”

“疼到想自殺？”張沐微微一驚，看向陳釜道：“四叔，你還能找到李時珍嗎？”

陳釜馬上明白了張沐的意思，當即道：“我與李時珍交情深厚，幾乎每月都有書信往來，十多天前他來信說正在蘄州一帶尋找蘄蛇，傳說那種蛇劇毒無比，一旦被咬必須馬上斷肢，否則便會毒發身亡。但卻能醫治諸多病癥，但蘄蛇之事多位傳言，他要親自驗一驗，若是真的便打算寫入《本草綱目》。”

張沐道：“李時珍編纂《本草綱目》有十多年了吧，還沒編好？”

陳釜道：“已經編了十三年，但好像也就只編撰了一半左右。”

張沐不由嘆道：“他本已是名聞天下的神醫，在醫道上又有如此大毅力，日後李時珍與《本草綱目》的大名必定流傳千古。你能請他來嗎？”

陳釜自信道：“我們相交多年，我若求他來救命自然沒問題。”

“好，”張沐笑了笑，又看向不遠處恢弘的益王府，道：“那我們現在去見見那位王爺吧。”

……

益王府，當張沐正式求見時，饒是益王病重還是立刻接見了。

承運殿內，張沐眼前的益王再也不是當年那位叱咤風雲，能與嘉靖帝爭奪帝位的一代梟雄，他只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，神情萎靡，滿是皺紋的臉上滿是疲倦之色，頭發也幾乎掉光了，顯然他已被病魔折磨到了極限。

張沐看著益王，益王也看著張沐，朱載琮和另外幾位王子也在旁邊。

終於，益王率先開口道：“你就是張沐，秦懷義口中破壞本王二十年大計的張沐？”

張沐昂首道：“是。”

益王冷笑道：“嘿嘿，今日總算是見到你真容了。”

張沐不卑不亢道：“下官神交王爺已久，今日得見也是榮幸之至。”

益王話鋒一轉，忽然問道：“你真的能找到李時珍？”

如今的益王深受病魔折磨，將死之人，金山銀山，江山社稷都不過是笑話了，他現在根本不在乎什麽《毒經》、不在乎爭霸天下，對張沐與《毒經》也跟不在乎了，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命。

張沐點了點頭。

益王道：“你想要什麽？”

張沐看了眼朱載琮，道：“一個女人。”

益王道：“什麽女人？”

張沐道：“秦懷義的女兒秦靜。”

此話一出，朱載琮臉色驚變，他感覺張沐根本不是按照之前的約定辦事。

而益王則瞇眼道：“是秦懷義讓你來了？”

張沐道：“秦懷義一直跟下官明爭暗鬥，又怎麽會求下官辦事？”

益王道：“你也喜歡那個女人？”

張沐想辯解，但張了張口還是作罷了，這種事只怕他辯解一萬句也沒用，旁人註定都會往男女之事上去想。

果然益王冷笑道：“你張沐的大名如今誰不知道，那是裕王殿下和徐閣老跟前的大紅人，以你的身份有必然這般大動幹戈的索要他人之妾嗎？”

張沐沒有理會，只是道：“就看王爺是想要李時珍前來治病，還是更在乎一個世子冷落了一年的失寵小妾了。”

益王不由瞇起了眼睛，響起他犯病時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，孰輕孰重不言自明。李時珍隨時大明第一神醫，奈何為了編撰《本草綱目》足跡遍布各處，尋常人找也找不到，如果能找到李時珍為他看病，別說是兒子的小妾，就是他的也無所謂。畢竟在大明朝，地位卑賤的妾也就只比宮女、下人地位高一點點而已，一些富賈人家甚至用厭煩失寵的小妾跟人兌換錢財。

“三兒？”益王看向朱載琮。

朱載琮在兄弟中排行第三，不過因為生母是王妃，故而成為世子。但生母去世後，有了新的王妃，而那位王妃正是如今千方百計想要自己兒子成為世子的所謂“小娘”。

“父王，”朱載琮連忙躬身道：“若這位張將軍能請來李神醫，區區一個賤妾兒自然不在乎。”

益王道：“不委屈吧？”

朱載琮連忙搖頭道：“請父王給兒臣一個盡孝心的機會。”

朱載琮也是心裏苦，如果這時候他敢有半分猶豫，那才是真的不想繼承王位了呢，現在他就算在乎秦靜也不敢有半分猶豫。更何況他妃妾無數，早已厭倦了那個女人。

益王滿意的看向張沐，道：“你聽到了？”

張沐道：“益王府果然都有大家風範，下官這就派人去請。不過李時珍趕路也是需要時間的，可否現在就請世子殿下還秦靜一個自由身？”

朱載琮怒道：“李神醫我們王府遍訪天下也找不到，若是你目的達到了，神醫卻請不到怎麽說？”

張沐反問道：“下官有幾顆腦袋敢拿王爺的病開玩笑？”

“你……”

未等朱載琮說話，忽然他旁邊的一人陰不陰、陽不陽的道：“張將軍，你莫非看不出來，我三哥既舍不得他的小妾，更不願李神醫真的現身王府，他心裏有自己的念想，你又何必要強人所難？”

“老五，你休得胡言。”朱載琮臉色驚變，這話裏藏刀，哪裏是對張沐說的，分明就是在對他們的父王說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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